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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入夜还剩两小时不到,杰森?陶德手持木梳,面对手里的一捧黑发陷入沉默。
多数时候他都认为自己才是掌控局势的那一个,纵然棋差一招被关进蝙蝠洞,他也始终抱着些许隔岸观火般的幸灾乐祸。格雷森还是老样子,而继任他位置的德雷克比他想的更不抗揍,更别提根本不是人的猫父子??他的敌人们因诱变病毒的变异而焦头烂额,他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漏洞一举拿下他们。
然后,就有变数犹如闪电劈下,夺去了他在这场战役里的主导权,和她一起关在这不算宽敞的车厢里。
看得出那两只傻鸟有多在乎这位易碎品,若不是还有伪装需求,估计都能把她武装到牙齿。杰森的视线在对方紧身的作战服面料上微微游移,最终定格在女人受伤的左肩,他依旧记得那里血液喷溅时的温度。
“……”看起来快要睡着的梳头对象冷不防开口,语气淡淡,“要不我找个编发视频给你看看,学习一下?”
“没必要。”
青年停滞的双手重新动起来。他早摸过女人的长发不止一次,初遇时他就觉得这样的长度是种累赘,但此刻却没说什么要她一刀剪掉的浑话,反而像对待登山时绑在腰间的绳索,让这些厚而黑的绸缎于手指间穿插连结,最后用发网和夹子牢牢固定,乍一看像朵开在她后脑勺的花。
她伸手摸了摸,转过来的脸擒着一贯的微笑:“你的手指好灵巧,谢谢。”
这语气搭配表情,多少令杰森觉得自己正被嘲讽着,但仔细再品,又感觉对方夸奖得真心实意。
他没法完全看穿她,糟糕的是,他认为自己已经被面前的黑眼睛洞察得七七八八。
老头子的品味永远都是这么奇葩。
车厢里重新静下来,前排的无线电播放着军方自卫队的动向,以及疫区里所有可能被截获的信号源。这辆坦克是他在前几天的动荡里保存最好的,能跟上蝙蝠车的动力系统,配有两挺高射机枪、两挺同轴机枪,以及一门中口径火炮??本是为了能肆意围堵蝙蝠车而制造的武器,现在却只能躲藏在角落,避免引发不必要的骚乱。
杰森早上在蝙蝠洞接受了清创和包扎,他虽然被猫挠伤,却没感染,仿佛是霉运终于走到了头。在他沾着酒精按在伤口上的同时,隔壁重新缝针的女人也在被老大哥严厉批评。
她认错态度良好,软和得与先前踩着他大骂的判若两人,杰森压根不意外格雷森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毕竟连他自己都被这女人骗得狠栽跟头。
但他仍觉不爽,找不到理由,情绪划作石子卡在胸腔,大部分时候都仿若无物,极少数的瞬间又会猛地刺痛血肉,彰显着微妙的存在感。
治疗过后便是情报分享和计划制定??平心而论,杰森很难说服自己这是一场小型会议。夜翼和红罗宾没能和他吵起来的原因一是期间阿福端来了他以前在大宅里常吃的点心(老人像是完全不知道他们清晨闹出的动静),二是一旁哄猫的女人会抛出些自己的意见和疑问,及时堵住从他嘴里喷溅的毒液。
蝙蝠洞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和平,最终他们也没能成功说服彼此接受自己的提议,三个人分成两派谁也不理谁,直到神谕的传讯在电脑屏幕上闪个不停。
芭芭拉表明她已然顺藤摸瓜找上了位于大都会市郊的一处实验室,十月十二日他们曾偷偷签收了一具来自哥谭的样本,也正是那天骑士带人突袭了星辰实验室,打伤红罗宾,零号病人自此不知所踪。
等天擦黑她就会潜入调查,正从国外赶回来的搅局者和遗孤也会尽快提供协助。
理论上她们也可以给大都会的守护神发去同行请求,但这颗星球上并非只有哥谭身陷囵囤,超人自上回来过后便孤身前往太空去处理一搜失事飞船的求救信号,他的儿子??超级小子之一正负责维护哥谭市民撤入大都会的基本秩序(主要还是不信任卢瑟真有那么好心),今晚还要继续安抚游行队伍,避免可能发生的冲突。另一位超级小子,也就是超人本人的克隆体则会在傍晚从地球另一端赶过来,协助军方抓捕疫区的变异动物。
也正是有了这两位的帮助,蝙蝠家的鸟儿们才能简单地喘口气,不至于连睡觉的时间都压缩到极致。
??不过落在杰森眼里,他只会讥笑他们俩太不顶事,连睡觉都要睡四小时。
而后他就被老管家半推半就着送到了以前的房间里歇息,当然,他提前起了,努力撑着眼皮才打开房门,就撞上一张还算精神的华裔面庞。
鬼知道她是怎么说服义警让她直接跟着自己走的,总而言之,不用和那两只傻鸟打交道杰森乐意得很。
他和女人一起去厨房吃了点东西(虽然对方碗里的食物少得叫他牙疼),午餐还是阿福做的,他打了下手,又被老管家好一通叮嘱,主要是希望他能把女人全须全尾地带回来,而被担心的对象乖巧地在老人面前一通撒娇,才换来阿福无奈又妥协的笑容。杰森作为旁观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觉得满大宅的人精神都不正常。
他绝对不会再被这女人柔弱的假面所欺骗。
这回出去没人再拦,两人风驰电掣来到疫区时已是下午,杰森给曾经的“盟友们”发去讯息,随后便带她找到了坦克的存放点。
对方之所以单手不便也是自己造成的,他对这点没资格抵赖,于是在女人试图独臂绑紧那一头长发时,才开口接过了梳子。
“提前说好,即使有饵,稻草头也不一定会直接现身。”
车厢里始终飘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青年略感憋闷,仿佛还能感受到左半边脸上残留的痛。
他身侧的女人打了个哈欠,手指在通讯器键盘上按得飞快:
“……你在早上就强调过了,稻草人对于恐惧异常痴迷,哥谭如今的混乱是他喜闻乐见的,掌握所谓的‘动物控制法’只是锦上添花,”她回复完红鸟头像的简讯,扭头专注于和他的对话,“但对于黑面具等人却不是这样,街上都是动物他们就没法做生意,得知你手里有我,大概率还是会上钩的。”
灯光昏暗,女人的双眼微微眯起,像两弯黑洞似的月亮,“我想你大概会联系他们,用我当条件说服他们放弃给稻草人提供庇护,把人逼出来。”
杰森并不意外被她猜到自己的打算,却仍轻嗤道:“骷髅脸和肥鸟远比你想得更贪婪,此刻估计正和稻草头求证你的真伪呢,一旦得到肯定,他们的手下就能确保他只能往疫区里面逃。”
“你早上喊夜翼他们多注意点隔离带,原来是这个意思呀。”她点点头。
纵使他并不向义警坦白自己会怎么做,还令她身后又多了两匹垂涎欲滴的豺狼,女人的神色亦无变化,青年微微咬紧牙根,分不清是对方足够信任自己能保护好她,或者她压根就不在意自己的命。
从早上那次电击来看,他趋向后者。
“但我还是不明白,”略作沉吟,她摸出一根能量棒小口咀嚼,一边竖起手指虚掩住唇,“稻草人为什么不尝试出城?即使哥谭现在执行着严苛的禁出令,但车站人流量最高,混在撤离大巴里去往大都会才是上乘之选。”
女人纯粹而疑惑的语气令杰森挑起眉毛。
他并未即刻作答,这点沉默引得她歪了歪脑袋,随后像是明白什么,又从腰带里掏出五根能量棒,摊到他眼下以供挑选。
仿佛是在缴纳学费。
莫名其妙的笑意险些就要漫上青年的嘴角,他不得不挪开视线,随便抓了其中一根:“……氪星的小混血儿不是好糊弄的,稻草头即使给自己弄个铅箱藏着也能被揪出来。”
“嗯……听起来你对超级男孩的能力很是信任,所以他真的是外星人的孩子?也真的会飞?不是踩着什么隐形飞行器?”
这些问题的答案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然而提问者面带好奇和困惑??杰森很确定那不是装的。
“超人的新闻十几年前就漫天飞,你是从哪个山洞里出来的原始人吗?”
她几乎不会因为他的带刺言论生气,眨了眨眼:“我一直以为这算是你们政府制造出来的英雄主义噱头,有这样一个形象可以为你们创造不少好处……”
说到最后,对方一副“原来真的有超能外星人”的白痴表情。
没想过身旁人会缺乏这种基础常识,青年一时心情复杂,原本还算端正的坐姿随着他翘起两条腿而显得更加放松。
“老头子是不是没告诉过你他和超人可是最好的朋友,”挑拨离间的话他说起来格外顺口,“他这么瞒着你,你倒是不遗余力,为了帮他恢复原样还要和我这种罪孽深重的人合作。”
可真正对上那双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黑眼睛,杰森并没感觉到丝毫愉悦。女人很快皱起了眉,他以为对方还会像早上那样给自己一巴掌??她的手都抬起来了,但从那张唇瓣里吐出的却是还算平静的疑问句:
“陶德,你单纯是因为我作为布鲁斯的女友而恨屋及乌,还是不想给任何人接近你的机会……所以要想方设法把自己变成讨嫌鬼?”
躯壳被她的尾音定在原地,他感觉自己是对方瞳孔的猎物,被框在她的视野里无法动弹。
“那你呢,”半晌,青年才找回自己的喉舌,“真不怕我再推你进火坑?企鹅和黑面具没一个会怜惜到手的货物。”
“即使你不说,也不能保证稻草头不会告诉他们。”
她学着他的叫法,举起的手指原来是要把几缕碎发勾到耳后,那张瓷白的面孔在笑意浅淡时一如橱窗里的东洋人偶,“而且,我不觉得你会这么做。”
凭什么她能在几次三番被他伤害后说出这种话?
杰森犹在挣扎,面上肌肉抽动两下,组成了类似讥笑的神情:“……你不会真的移情别恋了吧?”
这种自恋狂发言通常都不会讨女生喜欢??他过不上普通同龄人会有的生活,实际上的亲密关系更是少得可怜,只对如何放置异性的示好有所涉猎。
但显然,能和蝙蝠侠看对眼的女人向来不会跟着他的步调走。
“随你怎么想,陶德,我原以为你的确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为了自己的目的能不择手段伤害他人,但你不是,”她甚至不再看他,转而查看起手中的通讯器,“一般的连环杀人犯会失去对生命的敬畏,但我从你身上看见了自我厌恶。”
“我杀的人罪有应得,我有什么需要感到抱歉的?”
他猛然攥紧手里的能量棒,把架起的腿收回地上,“你明白什么,我已经被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他最喜欢的反派玩具摧毁过一遍,我绝对不会再按照他制定的可笑规则行事!”
逐渐提高的音量把女人的注意力重新扯了回来。
她的凝视把他变成需要大人关爱的孩子,杰森不由更加怒火中烧。
可对方只是翻了个白眼。
“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布鲁斯是布鲁斯,我是我?”他觉得她的语气有些耳熟,就像她在对格雷森或是阿福撒娇时一样,“你能不能只看着我?”
在某些词句上,非母语者在表达时往往会更加直白,青年猝不及防被打乱呼吸,心中的愤怒跟着卡了壳。
而对方还一无所觉:“我能单独和你坐在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想法和我男朋友大相径庭?之前有德雷克他们看着我没法直说,但只要确定你不会杀了我,我不在乎你放火烧死了几个男巫。”
她说得认真,眼神诚恳,搭配在一起衬出股微妙的漠然感,化作盆冰水泼到他发热的头脑上。杰森感觉手中触感发软,才发现自己把巧克力能量棒捏化了,见状,女人叹着气,又给他塞了一根。
“浪费食物,”她这时候才有点不高兴,“亏我把最喜欢的口味给了你。”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说她别把自己形容成狂信徒,还是吐槽她重点又错了。
纠结两秒,青年撕开包装,把那根面目全非的食物挤进嘴里,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开始好转。
“抱歉。”
含糊的道歉被接受了,她又笑起来:“从你嘴里听见这句话真不容易。”
车厢里因他人入侵而增添的香味不再骚扰杰森的鼻子,他沉默地嚼完能量棒,再开口时意外得心平气和:“如果不是在稻草人那暴露了你的存在,这事只要揽到我身上一样有可行性……我没打算让他们直接见你。”
“毕竟你是最早声称自己找到诱变病毒根源的那一个,短时间内忽悠他们应该行,但真正被怀疑了还是得拖我上场,”她曲起腿,紧身裤在挤压下鼓起圆润的线条,弧度颇具肉感,“这事说到底也是你的错,星辰实验室的研究和你没有冲突,你不把德雷克打成那样我也不用去拆稻草头放的炸弹。”
“你还会拆弹?”青年的目光蓦地移到她脸上。
对方没好气地再翻白眼:“怎么可能??别转移话题!你早上还没说你到底为什么帮光头把零号病人偷走,总不能单纯地就是看德雷克不爽吧?”
“我揍他还要挑日子吗?老蝙蝠养了鸟不就是替他当靶子。”杰森其实有点想知道她后来是怎么从克莱恩那带着个拖油瓶全身而退的,但被女人斜眼一睨,不由磨了磨虎牙。
他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啧,当时嘘声找到我打算入侵实验室,我想知道她和卢瑟到底在密谋什么,于是帮了她一把,顺手往那头熊(病人)皮下钉了追踪器??没有芭芭拉我也能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哪。”
“德雷克还是白挨了揍。”
“你是要代替那个迪克(混蛋)当鸟妈妈了?”
女人意外地有些词穷,她狠狠一哆嗦,仿佛是为这个可能性感到惊恐:“我这辈子都不会当谁的妈。”
许是对方的语气太果断,杰森难得不再乘胜追击。老头子知道她这么想吗?这是不是意味着对方并不打算和他一直在一起?
青年的心情因此多出两分雀跃,他把这归功于能看仇人吃瘪。
情绪上感到放松,他便不介意女人再次提出的问题:“你问嘘声?她很神秘,哥谭从前没有这号人。我只能看出她受训于刺客联盟,而且自从稻草人投毒后我再也没见过她,”稍有迟疑,不过杰森还是继续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和两个绑架犯合作的那个女人吧?”
她恍然大悟:“难怪后来没她的消息,这么会藏。”
“你的编辑本来也是她的目标……”此话刚脱口而出,青年立刻感到了点后悔,身旁人即刻从这半句话反应过来,看过来的眼神仿佛又发现新大陆。
“你把她的活儿接了过来,是不想编辑的女儿被丢进孤儿院。”
虽然说得委婉,她用的却是陈述句。
再去否定已经来不及,杰森打定主意,若是从她脸上读出任何调侃的神色,接下来就把对方当成透明人:“要不然呢?那个女人撞见嘘声在打私人通话,若是真把这消息透露给警方,她的脑袋当天就能挂在房梁上。”
然而身旁人仿佛料到他内心所想,她双眼上移,一副在回忆什么的模样,而后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像是蓄势待发后一头栽进棉花里。
“你原本给我的编辑准备了什么后路?让她带着女儿换个地方躲起来吗?”
“……”青年努力从棉花堆里重新振作起来,“对,反正弄明白嘘声和卢瑟的交易后我就会杀了她。”
“毁尸灭迹这招真方便。”
女人感慨似地对他的杀人宣言发表评价,“你说,稻草人如果逃跑顺利的话会不会去找她?通过光头的渠道也可以把他弄出城。”
一如她之前所言,她的确不在乎阿卡姆骑士还会造的杀孽。
这很奇怪,数小时前她还骂他罪孽深重??就算她确实一直抓着他的手,努力维护他??但谁知道她内心怎么想?杰森多少看穿了对方是个再现实不过的实用主义者,擅长用言语勾动他人为她所用,他再不会轻易踏进这人的陷阱里去。
他们现在能共处一室,纯粹是对彼此有利可图。
“你反应倒是挺快,布莱恩能把恐惧毒气与诱变病毒混合,嘘声和卢瑟既然要了病人,也必定会对他感兴趣。”青年闭了闭眼,将内心所想用沙土掩埋。他拿出自己的通讯器瞟了下时间,估计企鹅人或是黑面具之一很快会给他回电话,“但前有义警,后有追兵,他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制造出大量毒气,只会被堵死在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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