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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快习惯被噩梦吵醒了。
整整八天来我的状况都称不上好,今天却大概是最糟糕的一天。
困倦死死压着眼皮,数小时的沉淀令肌肉里的乳酸分泌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我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难受无比。
噢对,差点忘了,还有吞刀片似的喉咙。
每天醒来都要应付的、来自伤口的疼痛,现下也不遑多让地挤进大脑,悠闲地在神经上拉小提琴。
冷汗很快沁出后背,黏黏腻腻的一层,像是把人粘在床上的胶水。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呻/吟出声,但朦胧间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我的脸颊,沉闷的呼噜声顺着吐息喷在耳廓,我终于生出了些毅力扭过头去,把脸埋进那热烘烘的气味里。
“甜心……你赶紧变回来,一直当猫会被人抓去绝育的……”
异化为巨型动物的男朋友冲我不满地叫了一声。多数时间他的猫叫都显得挺有威慑力,但偶尔也会化身夹着嗓子的嘤嘤怪??比如现在。
我不顾小刀划嗓子,还在喋喋不休,好像这样就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看你,现在连给我倒杯水都不行,昨晚要不是我扎伤你你还不乐意走,当时情况多危险啊,我都做好准备交代在那了……唉,你只是只猫,没人会把拯救世界的重任压在你身上,这样也挺好的,我可不希望你浑身是伤地回来,好想把你偷走,只当我一个人的猫有多好,咱们还能去公路旅行呢,我来美国最想玩的就是公路旅行了。”
没有逻辑,颠三倒四,想到哪说到哪。
“不行……你还是变回来吧,我两天没洗头了,你得给我洗头,为了把你家小鸟全须全尾地带回来我受了老罪了??还有换药,戈登不在我一个人换药换得想哭,我数到三你变回来两小时、不、三小时吧……吹头发还要一小时呢。”
在心里默数三下,猫依然是猫,但他一爪搭在我的腰上,蓬松的尾巴轻拍着我的大腿,像是真的感受到我不佳的心情于是给予了安慰,我鼻子酸酸,又有点想掉眼泪。
这狗屎的世界如果没有小猫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又在毛里憋了会儿气,胸膛冒出些熟悉的痒意,我偏头低低地咳嗽起来,身上每寸肌肉都跟着一下一下的疼。身侧的暖源拱着鼻子来蹭我,两只耳朵在人手放上去时会自动往两侧分开。
摸了没两下,大猫又支起了身子,留下一句“喵”便跳下床铺。他踱过一室昏暗,熟门熟路地扒拉开门把手,翘着大尾巴钻出门缝。
而我被猛然刺入的天光照得蜷缩成一团。
“坏猫……说好的听话好操控呢。”
结果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和猫的相处方式算不算“超能力”。昨天回来还照顾了德雷克半宿,不仅没能去牢房那看看阶下囚,我都没空和阿福先生复盘一下稻草人话语中的信息量??而单单根据我和管家之间日常带猫的对比,我又不怎么能决断出具体的差别。
或许是稻草人弄错了,他以为是我有能力指使猫们办事,殊不知是那两只太过聪明,他该纠结为什么他们和其他变异动物不一样才对。
有关收容区的情报我没有每天跟进,复杂的化学药理对我来说大多数时候都是天书,但最基础的信息我还是有听戈登说过,她也对家里两只猫的听话程度表达过惊奇。
“你要是去医院走一圈就知道了,和布鲁斯他们父子相比,其他人已经完全没有人性,成了原始动物。”
几人也尝试过比对研究,结果出来却是大差不差,再加上父子俩身上依旧存在着大部分的猫性,这件事便暂时被搁置,还是以疫苗的开发为最优先。
如今无论是骑士还是稻草人……可能还要加上给他们提供帮助的其他恶人,阴差阳错反而把焦点聚集在我身上。
也好,总比每天提心吊胆着怕有人来偷猫要强上不少。
内心思考着这点误会可否被利用,头绪不多,还得再结合点现实依据判断。
没了天然暖炉,我再不情愿也得起床。
顶着浑身酸痛勉强在地板上站定,我一眼就看见了身上头发上的猫毛,不用想也知道床上是何等狼藉,这可能就是饲养大型掉毛怪的烦恼。
沾了异物的感觉不好受,尤其是在出汗过后,稍微让我回想起以前状态最差的时候。
刚刚停药的日子其实没有病友贴子里的那么难熬,我只是提不起任何兴趣,日复一日地平躺在床上。出租屋地势偏低,晚上能听见虫子????的响动,我总觉得它们有一天也会像分解下葬的尸体那样把我吃掉。
我对那样的日子十分恐惧,若是稻草人的毒素在我身上发挥作用,估计第一个复现的便是当时的场景吧。
无法被正常使用的肉/体如同困住思维的枷锁。
“??”
手机在床头振动。
我瞟了一眼,把闹钟关掉。WhatsApp和邮箱分别有新消息提醒,但我只是确认了一下时间,随后便将手机蓝牙打开,连接上音响给自己放点曲子听。
当音乐从德沃夏克跳转到椎名林檎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我看了眼浴室镜子里的女人,只剩一条内裤、身上绷带沾满水渍和血迹,进退两难就是用来形容她的。
女声慵懒别致的唱腔里,来人微微抬高音量,喊了声我的名:“我来给你送点吃的,阿福说你起来会犯低血糖。”
是格雷森的声音,好吧,这下更加尴尬了。
匆匆套了件浴袍,我关掉音乐,用最快速度打开浴室门。
视线和同样带伤的青年对了个正着,他很有礼貌地移开目光,站在门口没动,“我把东西放你……”他顿了一下,因为发现基本每个地方都摊着稿纸,“放你床头柜上?”
那是唯一没被白色铺平的净土。
“谢谢。”
话一出口,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嗓音和平时有多大差别,格雷森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你还好吗?我看了你昨晚的血检报告,恐惧毒素虽然很微量但是??”
“真没事……可能就是扁桃体发炎。”
由于时不时会在他身上感觉到类似男友的说教味,我直觉不能暴露自己试图单手洗头结果把伤口搞裂了的事,硬是挤出一个微笑。
止疼药十几分钟前刚吃,现在还没起效,以是我一惯的社交笑容效果很差,反而令青年迈步走过来,把装了食物的托盘放好。
“……别告诉我你要在这种情况下洗澡。”
离得近了,我不指望自己这一身水汽能瞒过对方,格雷森是个笑口常开的人,往往这种类型垂下嘴角会更显得不好惹。
“那我还是有点常识的……”心虚一晃而过,我捏了捏没能打湿完全的长发,“就是洗个头。”
他抱着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这种时候不能退缩,我绝对不可以再落到以前那种长时间不清理自己的邋遢境地里去??似是能从我的眼神中读出决心,格雷森终是叹了口气:
“你不觉得自己的洁癖有点严重吗?……算了,让我来帮你。”
他不是在和我商量,我意识到这点,即使用词还算客气,但格雷森笔直的视线在提醒着我接受他的建议,要不然他不会对我的鲁莽举动坐视不理。
而最令我挫败的是,这具身体的确需要他人搭把手。
“你不用去忙吗?”我让开身位坐到浴缸边,方便他进入盥洗室,“昨晚的骚乱好像还闹得蛮大的。”
昨天的下午四点夜翼已经泡在蝙蝠洞里了。
“军方出动了不少部队,两小时前刚刚完成了初步的封锁和居民撤离工作,我是被来帮忙的朋友推回来的……”他顺便拿了托盘里的温水给我,第一眼便看见了洗手池上的斑斑血迹,“我现在非常庆幸自己当时就打道回府??反复撕裂伤口是最有可能留下后遗症的,我相信你知道这点。”
在浴室的暖灯下,格雷森眼下的青黑也明显起来,想到对方没休息多久就过来关心自己,我的气势不由一弱再弱,用母语嘟囔:
“但是不洗不行嘛……德雷克又重我背着他摔了好几跤,回来路上还有大鸟来啄我的头巾,我头发都被拔了好几根!”
说着嗓子更痛,我一口吞了他递来的消炎药,艰难地抬胳膊喝水,脸控制不住皱成一团。大抵是模样有些滑稽,青年正摊开药箱给自己的双手消毒,偏头望过来时脸上已没了先前的强势,又变回了无奈的好好先生。
他再叹气:“抱歉,这本来应该是我的事。”
我还挺喜欢他们一家会自然用普通话接口的,幸而喝过水喉咙也没之前那么刀剐,又笑起来:“你即便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不要为了已经发生的事责怪自己。起码我把你弟弟没缺胳膊少腿地带回来了,怎么说也值得表扬一下吧?”
格雷森听罢有些许怔忡。
在他微妙的沉默里,我被青年的蓝眼珠盯得不太自在,下意识感觉自己又说错了话,不免找补,“可能对你们义警来说这种场面是司空见惯了,但我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普通人……多少……还是挺拼命的……”
说到最后,一股莫名的害臊拉扯着舌头,我闭紧嘴不再多言,开始奇怪于心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从头到尾,这事都是我自己揽下的,没人逼我出去,阿福先生还想阻止我,现下却说得好像我做了多了不起的事,应该得到很大的褒奖。
余光里的影子笼罩下来,我抬起头,接住格雷森下坠的视线。他拿了药膏和工具,浓黑的眉毛舒展着,并不因我的要求而感到排斥:
“是,我刚刚之所以过来,也是为了和你道谢,我知道昨天的情况有多凶险。”
“即使是因着布鲁斯的缘故,你也照顾我们颇多,远远超过了一般人会做的,”他用中文念了我的名,似是特意练习过,发音标准,轻而柔,“单纯的感谢反而生疏,我多少也纠结过要怎么和你谈起这些……”
趁着他停顿的间隙,我局促地赶紧插言,声调都快破了音:“那什么……!没、没必要这么正式,吧?我又不是为了得到什么交往许可才干这干那的!”
我真怕格雷森下一句就说什么看在你救了我弟弟的份上就把我爸许配给你……虽然也不是不行,我喜欢那种能感觉到恋人完全属于我的瞬间??但果然还是太肉麻太奇怪了!
“……那我先帮你把麻药打了。”
“好吧……”
被我这么一打岔,格雷森一直到我拆开绷带露出伤口都没说话,面部肌肉绷得紧,乃至染上几分冷硬。我当然会把自残搞出来的旧伤严严实实地藏好,因此也不怕他多瞟。
实话实说,我还挺佩服他不会移开视线的,反复崩裂的血肉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
但很快我便没那么多精力想些有的没的了。
“你的肩膀昨晚就裂开了吧。”
又是称述句。
我全身心盯着那根即将没入皮肤的针管,嘴比脑子快:“不知道,回房实在太困就没拆开看。”
格雷森戴着医用手套,稳稳把小半管药水推进我的身体里,随后把一次性针头拆下来丢进垃圾袋。在这期间他只睨了我两眼,可目光中的情绪我再熟稔不过。
“她没法照顾好自己”、“她需要有个人为她着想”、“我可以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通常任由类似的怜惜发展到最后,这样的男人就会成为我的男朋友。
有时候我也能从布鲁斯那解读出这样的意思来。
不等我揪着这点细想,青年抬手一指,语调凉凉:“杰森的手艺再好也经不起你折腾,这里估计会留个很不好看的疤。”
“啊?!”听他这么说,我即刻把刚刚看到的抛到了九霄云外,“没那么严重吧?戈登还说要给我推荐祛疤膏的。”
见我眼巴巴盯着,格雷森半是无语半是好笑:“你要是在意这个不如多爱惜点身体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我对疤痕的理解,“其实真要留我也可以接受,毕竟骑士对我的关系网了如指掌。但你想,万一在夏天被某个不知道身份的敌人开了一枪,或者制服破损被对方记住哪留了疤,那白天相遇光凭裸/露的伤口位置就容易引起怀疑吧?”
“‘我之前也给某某在相同位置留下了伤’,‘我看见过某某也有类似的疤痕’,如果敌人有疑心病的话这不就顺藤摸瓜地查过来了,到时候又多出麻烦事一件。”
真心实意的烦恼换来面前人小半晌没说话,神色几度变化,最后还是定格在“你说得好像有那么些道理但是我依旧不太赞同”上。
“我的本意不是??唉,”为了不弄脏手套,他虚虚扶了下额,“你想到这些,是做好以后要和我们一起出任务的准备?”
听不出拒绝或期待,担心却是从句缝里满溢而出。我开始好奇自己在格雷森那的印象,总感觉是什么易碎品。
“不,当义警太麻烦了,我也做不到为了他人的安危去努力……麻醉是不是已经起效了?”
听我这么说,青年谨慎地按了按伤口周围的皮肤,确定没问题后才拿起镊子和剪刀去拆松开的线。他做起这些来得心应手,完全不耽误和我聊天:
“你已经做过好几回英雄了。”
这个名词令我浑身不自在,仿佛被人塞进小几号的裙子里,需要紧紧控制住身上每一块肉别把它撑坏。
我蓦然意识到格雷森好像对我产生了点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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