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竞月是被一股呛人的旱烟味给熏得醒了过来,只觉喉咙里极是难受,忍不住咳了几声,胸腹中随之涌上一口血腥味。
他努力睁开眼来,但见月色下树影晃动,由两旁向身后退去。他略一定神,这才发现自己是被人背负在了背上,正蹒跚着穿行在一片枝叶横生的树丛中。
那股呛人的旱烟味却是从背他那人嘴里的旱烟杆里发出来的,烟雾缭绕中,只听他喘息声极重,似乎十分吃力。先竞月依稀记得自己方才那全力的一招,是第三次对八百里洞庭湖劈出杀气,自己也终于被反噬之力震得昏死过去。如今看来,却是这言思道救了自己。
当下他强咽下嘴里的血腥,冷冷说道:“放我下来。”言思道正累得气喘吁吁,听到背上的先竞月醒来,连忙转过头来,笑道“想不到竞月兄你看似清瘦,身子却是这般沉重。嘿嘿,我这一路将你从湖里拖拽上岸,又汗流浃背地走了好几里路,此刻你却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么?”
先竞月的头正好枕在言思道的肩头,言思道这一转头,满嘴烟味立刻全喷在了他的脸上。先竞月心中一怒,便要自行挣扎下地,却只觉四肢全无知觉,浑身上下竟然使不出一丝一毫的气力,所幸那柄纷别依然悬挂在自己腰间。当下他急忙运功调息,顿时明白了缘由,原来却是自己浑身的经脉皆已受损,周身大穴也随之堵塞,这才动弹不得。一时间,他不禁低声叹了口气。
言思道听他叹气,连忙安慰道:“幸好我身上还藏有几粒‘菩提镇魂丹’,方才已尽数灌进了你的嘴里。若非如此,似这般重伤之下,只怕连性命也是难保。”
先竞月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法子将丹药灌进了自己嘴里的,当下也不敢多想,只是吃力地说道:“去年李九四……李九四的宝藏在黄山浮丘峰现世,据说这……这‘菩提镇魂丹’便是其中之一……”他重伤在身,说出这一长串话来,胸腹中已是难受之极,再无力继续往下说。
那言思道此刻正背负着先竞月,说起话来也极是吃力。他当即找了一棵大树,将背上的先竞月缓缓放下,将先竞月的背靠在那棵大树上,这才转身去拣枯枝生火。先竞月见言思道不愿谈论这“菩提镇魂丹”之事,当下也不深究。眼见月光透过枝叶洒落在地,他忽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来,脱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言思道听到这一问,立刻明白了先竞月的意思。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默然了片刻,随即又展颜笑道:“眼下刚过子时,离那三更时分还有大半个时辰。”说着,他低头击打着火石准备生火,嘴里继续说道:“竞月兄不必担心,我既已知晓了那‘龙女’必死魔咒的玄机,那便还有一线生机。眼下仓促之间,我已想到了一个极为冒险的法子,或许可以一试。届时还要竞月兄替我护驾,所以你还是趁眼下的时机好生歇息。”
先竞月自刀法大成以来,生平未逢一败,不料今日却在这洞庭湖上受到如此重创,险些命丧当场。此刻他虽未对言思道明言,但心中却是再明白不过:自己的这身功夫,只怕便要就此作废了。耳听言思道要自己为他护驾,不禁苦笑道:“如何护驾?”
那言思道已生起一堆柴火,又借柴火点燃了旱烟。他当即吞吐着烟雾,一时间仿佛不想探讨这个话题,反而说道:“方才来袭的那些个扁舟,对江湖上的水战伎俩甚是老练,多半便是郑千金一方派来的。至于那个流金尊者,代表的则是庄浩明所言、那暗中与神火教勾结的洞庭湖的第三派势力。如今他们虽已尽数败退,但我却有种极强的预感,那便是江望才绝非等闲之辈,即便如今下落不明的他,却依然身在此间,暗中窥视着整个湖广的局势。”
他不禁深吸了一口烟,缓缓皱起眉头,继续说道:“我要是没有猜错,今日我等三人,已将那龙跃岛上的一切布防看得清楚,此间的主动权便已落到了我们手中。这江望才若是暗中有知,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这般大摇大摆地离去。”
先竞月微微一震,胸腹间又隐隐翻腾起来,勉力问道:“你是说……江望才的人……也会来袭?”
言思道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江望才倒也不算什么。如今的湖广已然是蓄势待发,不但有朝廷与洞庭湖之间的对持,更有湖广当地武林和代表闻天听的江海帮相互较劲,此外又还牵连上了墨家和神火教这两大教派,再加上庄浩明、谢贻香、谢擎辉以及你我等人,局面当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嘿嘿,我倒想问问竞月兄,你说如今湖广的这些势力当中,谁才是最可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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