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近似悲怆的叫喊,如同嘹亮的唢呐声弹在守捉城的土城墙上,又折射回来,响透了整个守捉城。
城墙上的兵卒、守在城门口的军士,坐在门槛上缝衣的娘子、从城外挑水回来的汉子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纷纷跑到了草厅口,扑通扑通跪倒在地上。
李嗣业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波涛和情愫,吃惊肯定是有的,料想过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离开,但没想到如此过激。他只好忍着鼻头上的酸楚,叉腰转过身来大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都给我起来!”
“李使君!”史江直起腰身,将双手叉在胸前亮起大嗓子:“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守捉城在你手中繁盛起来,咱们这些军户都过上了好日子。可如今你却要走,上面必定要派一个新任的守捉使下来,这新来的官儿若是个讲良心,守家业的倒还好说,若是换一个贪得无厌的庸吏,他能把葱岭守捉和兄弟们的家当都吃掏垮了!”
他回过头来对着众军户大声道:“你们大家说说看,是不是这个理!”
“是啊!使君,”军卒们面带悲凄,纷纷膝行着向前叉手言语:“葱岭守捉离不开你,你若是走了,我们怎么办田里的棉花,还有做棉被的营生,这酒肆和这布铺!你若走了,我们怎么活!”
他们痴痴地瞪大了眼睛,娘子们跪在丈夫的身边焦急垂泪,都像鸭子似的把头仰起,等待着李嗣业的答复。
远处索通站在马车旁等候,听到这边的吵闹声,连连点头,却又连连叹气。
李十二娘和索元玉摘掉了帷帽,从车厢中探出头来,也颇为动情地揉着眼角,她们能感受到一些东西,军卒们的情义简单而真挚的诉求还有李嗣业这个人,勇猛粗俗的人是没有那些细腻手段的,然而他却做成了,至少他没有外表上看起来那样棱角简单,还有……,她们倒是越发看不透他了。
李嗣业知道他们害怕失去,所以才不肯放他离开,但心中也不免感动,无论他们的陈情如何失礼无理,掺杂私心,但他们的心思是淳朴的。
“各位兄弟,各位娘子,”李嗣业退回到草厅台阶上,对着众人大声道:“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某,其实我也万分不舍,但军令难违。我到哪里任职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不管去了何方,一定会先把葱岭守捉的事情安顿好,下一任守捉使,他……也一定不是赃官。”
他没有把安排于构做下一任的事情说出来,毕竟八字还没一撇,万一到时候出了岔子,说出去的话岂非变成了放气。
众人哪里肯起来,李嗣业一旦离去,他们变成了无根的浮萍,没娘的孩子。说什么新到任的官吏不贪,这话只能骗骗自己。他们其实也不奢望他不贪,就怕来的是个貔貅,只进不出,更怕他们贪婪到把整个守捉城的家当填进了肚子里。
“这话我们不信!”
“对,我们不信!”
“李使君,像你这样的好官凤毛麟角,我们哪能容易遇到,况且安西的军官们多粗鲁挥霍之辈,我们又哪敢指望这种人手下留情!”
李嗣业揉了揉脑门,这真是让他犯难了,军户们盛意拳拳之心,他既不能打,也不能骂,好言劝慰却不起作用。早知道这样上辈子就不该学什么自由搏击,多学点儿谈判话术才能应付眼下的局面。
藤牧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便清了清喉咙上前说道:“你们不能这样啊,你们这样也太自私了!岂能为了你们继续富裕下去,就阻断了李使君的升迁之路。”
李嗣业听罢暗暗点头,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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