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中。
岳飞坐在椅子上,双手缓缓按着太阳穴。在他身前,正摆着十二道加急送来的金牌。
以及一封措辞严厉的信。
若是大军仍在朱仙镇,或赵构未曾向完颜决乞降,无论众将怎么劝说,岳飞也会义无反顾地回京。
但现在……
看着帐中那尊关帝像,岳飞神情恍惚,他轻声道:
“关二爷,我岳鹏举如今,实在是山穷水尽,内外交煎了啊。”
岳飞感受到两种不同的力量,在他身上撕扯。
其中一部分自于那座金碧辉煌的庙堂,以及那位至高无上的天子。
无论是母亲的期盼,还是一直以来接受的礼教,都驱使着他向这个世界靠拢,对那位天子俯首尽忠。
可靠得越近,岳飞就越能感受到那富丽堂皇之下,究竟隐藏了多少罪恶和黑暗。
另一部分则是来自于他手下这支军队,还有那些“南望王师又一年”的北方遗民。
这力量叫做情义。
如果自己走了,他们又会是什么结局?
无论如何,岳飞都绝不愿牺牲自己的部下,袍泽,兄弟。
他更不忍见汉家子弟泪尽胡尘。
究竟是遵命,做一个忠臣良将。
还是……
如果是以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想的。
就算被骂做愚忠也好,他岳飞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有坚持的人。
思及那个离经叛道的年轻人,岳飞无奈苦笑。
小叶,我还没能把你导回正途,你就已经先把我影响了啊。
想到这里,回忆就止不住地涌出。情义道德拉扯他的力量,又更强了一些。
那是一条条人命啊!
小叶走了,我总得带他们回去。
可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刚出现,他背后刺着的“精忠报国”四字,就会隐隐作痛。
似是母亲在提醒他:
岳鹏举,你既承圣恩,又怎能不报?
关帝持刀,无语缄默。
岳飞听到外面不断传来喧哗声。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目光坚毅。
无论如何,总要面对这一切。
可当岳飞走出营帐后,看见的并不是他料想中的传话太监,而是一個极其熟悉的年轻背影。
见岳飞出来,正在玩闹的众人都止住笑声,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
岳云站得尤为笔直。
叶横舟也收敛笑容,肃然抱拳道:
“见过岳帅。”
岳飞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他一阵,话到嘴边,却也只是轻轻说了声:
“回来就好。”
尽管只是几天不见,岳飞却已苍老了许多,两鬓染霜。
可见近期发生的事,是如何让这尊南朝顶梁柱心力憔悴。
叶横舟自然猜得出原因,可他没说什么,只是道:
“岳帅,我已经争取到了权力帮的助力,最起码在一段时间内,权力帮可以筹集些粮草,助我们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
等彻底在北边站稳了脚跟,粮草的事,也就不算什么难题了。至于兵源,我中原武林又何曾少了好汉子?
老夫人那里也不必担心,李帮主已遣得力人手前往保护,若赵构当真丧心病狂,也足可护得众人周全。”
岳飞越听,面色就越沉重。
听到最后,他已极其罕见地露出了严厉神色,寒声呵斥道:
“此刻举国烽火,人心离异,你却要劝我违逆上意,在北边行割据之事?
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真这么做了,会对全国战局造成多坏的影响?”
这话出口,众将齐齐抖了一抖。
叶横舟却松了口气似的,笑着说道:
“原来您也曾设想过这么做啊。”
岳飞愣了愣。
叶横舟又躬着身子,拱手低头。
“敢问岳帅,皇帝和秦桧在大军北渡黄河后,才急召你回京,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大军已经在敌前展开,不可能再安然退回黄河南岸,这一仗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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