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如天师亲临(二合一章节)

“陛下旨意,本是召掌门赴京一会,但掌门当前不在,故而由府中高功代劳。”

元墨白娓娓道来:“不过,陛下随后的旨意,直接下诏给重云你了。”

雷俊:“当今陛下虽然酷爱整活儿,但少有直接宣旨本派天师觐见之事,这次想来是有些特殊事需要当面谈。”

元墨白:“此番便辛苦重云了,你可全权代府中表态。”

雷俊:“请师父放心,弟子当谨言慎行。”

女皇下旨召见,定的日期相当宽泛,已在秋天。

所以雷俊不着急马上动身前往,而是继续留在纯阳宫,待道家丹鼎派传戒大典结束后再赴京。

道家丹鼎派和纯阳宫的历史,相较炼器派和蜀山派更久远,但不及符派与天师府。

其传戒大典之重要性,则堪比天师府授大典。

据传历史上乃丹鼎派前辈祖师传法,最初口口相传,不入六耳,法不轻传,自我修持。

后在传承过程中,陆续融合吸收儒家、佛家一些相关道理,慢慢形成如今的传戒大典。

大致完整流程,包括扬幡、张榜、开坛、取水、荡秽、迎师、请圣、祝将、演礼、审戒、考偈、诵经礼忏、上表、说戒、传授衣钵、发放戒牒、晋表谢神、大回向、落幡送圣等等科仪程序。

以今年为例,纯阳宫上元节时,行扬幡科仪,敬告天地,即将开坛传戒。

然后张榜程序,由纯阳宫发传戒普示榜,公示四方,除了纯阳宫本身门下已冠巾的亲传弟子外,全天下丹鼎派分支旁流所出的道家求戒弟子,都可来挂单求戒,称之为入单号。

先至号房号,后至客堂挂单。

及至今年中元节前,纯阳宫开始接单,其后走乞戒初启、面收投嗣的流程。

雷俊等观礼嘉宾,待大典正式开坛时起,方才入场。

然后大家看着纯阳宫全体道众与赴坛戒子,一同迎请主持者入场。

道家丹鼎派的传戒大典,一般由纯阳宫掌门亲自主持,特殊情况下,可请德高望重的高功长老代行,因解说戒律,传授戒法,故而主持大典者又称律师。

今年的传戒大典乃此前黄玄朴、关敬之乱后的头一次,重要性不言而喻。

纯阳宫当前没有掌门,故而由辈分、实力皆高的吕锦段作为律师主持。

王玄、蒋渔等其他高功长老则全体出席,作为辅助律师主持大典的八大师参加。

丹鼎传戒大典八大师者,分别为证盟大师、监戒大师、保举大师、演礼大师、纠仪大师、提科大师、登大师和引请大师。

过去很长时间里,纯阳宫传戒大典上的八大师都是轻轻松松的全高功阵容,还能换人上。

但今年,岳西陵不在的情况下,再除去作为主持律师的吕锦段后,纯阳宫赫然凑不齐八个高功……

雷俊同前来观礼的蜀山派长老张东源见状,没有嘲笑之意,反而都阵阵唏嘘。

个中酸楚,天师府和蜀山派不是口头上安慰人的感同身受,而是都真正有相同体会。

好在,纯阳宫和丹鼎派多年积累下来,仍有些家底。

这一届传戒大典的戒子,质量看起来颇为不俗,让大家对纯阳宫接下来的未来能有一些期待。

接下来的大典上,身为证盟大师的王玄,为戒子讲经解惑,身为演礼大师的蒋渔则为众戒子演示规矩礼仪。

然后作为主讲律师的吕锦段,亲自与众戒子面对面按仪规设盟发誓,当堂逐项询问戒规,此程序称之为审戒。

接下来考偈,将设考题,再次考较众戒子,同时进一步确定各人的才华与秉性。

其后诵经礼忏,再做上表,敬告天地和历代祖师。

至此,这个世界的道家丹鼎派,传戒大典上半程完成,暂时告一段落。

雷俊等外来的观礼嘉宾,开始陆续退场。

虽然稍晚时候是是整个传戒大典中最重要的说戒科仪,不过那一科仪便是纯阳宫内部进行,不再对外开放,乃是由律师进一步临坛说法,讲解戒律,同时也是传授戒子经书道理。

再之后便是传授衣钵、晋表谢神、落幡送圣等收尾环节。

事实上,就雷俊所知,如果按严格科仪来讲,纯阳宫的整传戒流程,还要再持续九年时间。

第一个三年,称初真戒。

第二个三年,称中极戒。

第三个三年,称天仙戒。

由此合称纯阳三坛大戒,全部持守,方得正真。

“不过,有传闻,纯阳宫这次可能会缩短戒期,一年一戒,三年传完。”从戒坛观礼台下来,张东源轻声道。

雷俊:“特殊时期,如果当真如此,也可以理解。”

张东源微微颔首:“是啊……”

另一边,一个外观五十岁许的华服男子走来:“张道长,雷道长。”

雷俊、张东源皆颔首还礼:“殿下。”

来者亦是大唐宗室,作为代表前来观礼。

其名张镇,乃大唐渭阳王。

典礼前,张东源曾为雷俊和张镇做过介绍,其后大典开始,故而二人没有多谈。

此刻一众观礼嘉宾出来,渭阳王张镇主动过来同雷俊搭话。

张东源告罪一声,先行离去。

“雷道长,凶尚年轻,得入贵派门墙下,实是他的福分,还请道长平时不吝指点于他。”张镇言道。

雷俊平静以对:“殿下言重了,华师侄入张师姐门下,相信张师姐会认真教导他成才,我辈做人师长的,亦会从旁协助。”

张静真此前所纳首徒张凶,和她一样都是大唐宗室子弟出身。

就雷俊所知,张凶正是出自渭阳王府旁支。

而且,同族中关系不睦。

倒不一定是渭阳王张镇本人的锅,不是他子嗣,甚至不是他嫡传近支。

早先他对张凶的了解顶天了限于知道这么个人,能知道多半还是因为张凶名字特殊的缘故。

没听说渭阳王爷治家多么严格,底下小辈人的事情,张镇不会详细过问。

但张凶入了天师府门下,并成为张静真亲传弟子,张镇就不得不了解下情况了。

如果是雷俊、唐晓棠等人亲传弟子,张镇会更紧张。

不过,不管这位渭阳王心中作何想法,他面上倒是还保持镇定,宗室气度井然,不见倨傲之色,但也不过分亲切,只像是个寻常长辈关照亲族子弟一般。

除了张凶本人,渭阳王张镇还在意雷俊、张静真等天师府高层对此事的看法。

甚至,雷俊的看法,更重要过张凶本师张静真的意见。

雷俊身为高功长老外放巡风,象征意义明显。

就算不在最近,张镇也看好对方未来接掌天师之位。

届时雷俊的态度注定将影响张静真、张凶师徒。

雷俊语气波澜不惊,态度平和,叫张镇心思宁定大半。

晚些时候,待这次道家丹鼎派传戒大典正式结束后,纯阳宫方面再次款待各方来宾。

其后,宾客陆续告辞下山。

“这次叨扰贵派了。”雷俊带着徒弟,同送客的纯阳宫长老吕锦段告辞。

吕锦段微笑:“雷道友说哪里话,该本派感谢道友不远万里前来做客。

也请道友稍后代为问候尊师元道友和贵派唐天师、许道友等几位同道。”

雷俊:“一定,一定。”

吕锦段看着面前一身天师府高功长老的紫袍,心中不禁感慨。

曾几何时,纯阳宫还希望能捡漏,从天师府将唐晓棠捞出来。

但风水轮流转,如今天师府已经开始从低谷重新崛起,他们纯阳宫却摔落谷底。

如今唯有专注自身,从低做起,慢慢积蓄经营了……吕锦段心中叹息。

好在,纯阳宫年轻一代,还有他身旁的蒋渔,以及其他年轻弟子。

王玄年富力强,岳西陵处境虽有些尴尬,但将来会随时间逐渐淡去。

于纯阳宫而言,往事不可追,重要的是接下来。

前些年,纯阳宫隐约有道门三大圣地之首的气魄。

但现在,不管是吕锦段、王玄等高层,还是年轻一辈丹鼎派传人,都必须要调整自身心态与定位才行。

吕锦段目送雷俊师徒二人离去,心道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内,大唐第一道门圣地,恐怕都将是天师府了。

雷俊脚下闪动紫光的乌黑雷云扩散开来,托起他和徒弟卓抱节,飞上半空。

在雷俊有心控制下,雷云飞行速度并不快。

师徒俩一路东行,仍能领略各地风光。

直到将要靠近帝京洛阳外围,雷俊方才降下雷云。

洛阳作为大唐新都,历史不及旧都长安悠久。

但经过不少年的日积月累,早已是占地辽阔气势非凡的雄城。

城池外围,自有卫戍。

雷俊不紧不慢报备,很快便得到通传,直入皇宫觐见。

天师府在京师自有经营的所在,常派驻代表。

洛阳最大的道观之一连云观,便是符派祖庭龙虎山的别支分传之一。

雷俊将徒弟卓抱节先打发去那边挂单,然后自己依礼节安排入宫,等候面圣。

正常情况下,相关觐见礼节繁琐,前后往往要几天时间。

但女皇并没有让雷俊多等。

很快,楚羽就出现在雷俊面前,带他前往御花园游湖。

女皇张晚彤着一身便装,正在湖心小亭内垂钓。

“给雷卿家和舒音看座。”女皇盯着水面上,看起来全神贯注的模样,没有回头,但朝亭中侍立的宫女吩咐道。

雷俊、楚羽二人同女皇见礼后,分别落座。

无需更多吩咐,一众侍立的宫女这时纷纷退下,离开湖心小亭。

“雷卿家之前到过东海,也曾和天理之民打过交道,对他们怎么看?”女皇没回头,随口问道。

雷俊相信楚羽先前从东海回来,各方面信息,包括当前天理内所谓明廷其实是个流亡朝廷的事,都跟女皇做过汇报。

女皇这时再问,更多是问雷俊对儒家理学的看法。

“规整但冰冷,僵硬但稳固,利于集权。”

雷俊简单说道:“君臣纲常入心入髓,具体到某个人,有被替换的可能,但整个体系而言,上下位置是固定的,相应变化亦只会在内部流动。

可以说,儒家修士得到沾享山河气运的机会,与君同担,与国同休。

但反过来讲,亦是天下人杰皆入君王彀中,为其所用,共同组成更稳固也更庞大的一个整体,镇住天地众生。”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唯有读特定的书,方才高。

天下人杰英才皆入彀中。

没入的怎么办?

很简单,不入,就在低处待着。

这当中可能会有例外存在,但总体来说,体系已然庞大而又稳固。

并且,将可能越来越庞大越来越稳固。

唯有山河飘摇动荡,国运不再,方才可能将之打破。

但是……

“打破之后,更可能是换人之后重来一回。”雷俊言道:“如此,循环往复。”

这亦是一种稳固。

女皇语气听不出对这礼制的好恶评价,而是问起另一事:“大黑山、长结岛等地当初通向的异域天地呢?”

雷俊:“与所谓明朝的人间,应该不是一处,那些异域天地惨遭铁蹄蹂躏之余,山川天地破碎,似是同原本的人间分离剥落,而就本派许师姐所见,明朝人间当前稳固完满,至少向前追溯百年,没有大的缺损,更早时则不便确定。”

一旁楚羽这时补充说道:“之前造成西北之乱的孤鹰汗国,可能同所谓明朝,并非源自一方天下间。”

雷俊微微颔首。

大唐、大明之外,完全可能还存在另一方全然不同的人间。

只是不知,其历史变化的关键节点,是否同样着落在汉皇朝末年期间。

不知那一方人间时间年月的流逝,同大唐人间又是否有差别,差别又可能有多大?

“孤鹰汗国的人间,多半同你和许卿家入大黑山、长结岛虚空之门后所见的破损人间天地,有所联系。”女皇看着湖面,平静说道。

雷俊心道,那估计时间和历史同大唐人间这边还是不同。

孤鹰汗国那方人间,历史可能比大唐人间长一些,比大明人间短一些。

当前的历史岁月,很有可能对应大明那边的前两朝,梁、乾之交的时代。

不过,这些当前还只是雷俊的猜测,有待验证。

收敛自己放飞的思绪,雷俊望着始终面朝湖面垂钓没有转身的女皇,突然有些想笑。

因为他脑海中禁不住浮现起一个表情包:

背对苍生,独断万古。

好在,女皇很快收杆了,然后起身,钓竿随手摆在一边。

她转过身来,一对眸子明亮,看不出情绪:“对须弥,你又怎么看?”

趋吉避凶,从天师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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