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来了上上签,让雷俊欣喜。
但签运的描述,则令他好奇。
当前,心里好奇归好奇,雷俊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提醒同门师弟楚昆一句:“这趟太子殿下访山,虽然时机微妙,但应该不至于有大麻烦。”
楚昆闻言若有所思:“女皇陛下当前没理由也没必要动自己的侄子不假,就算她要对太子不利,也不会选现在的时机,但其他人呢?”
雷俊:“太子同天子不是一条心,谁敢动太子,青州叶族就先不放过他。
太子同天子是一条心,世家名门也不会现在动手,而是另选时机。”
楚昆:“预防唐廷帝室在引蛇出洞?”
雷俊:“大动作不至于有,小动作的话,进不来本派山门祖庭,反而可能在山外附近筹谋,是不是贼喊捉贼都不一定。”
楚昆叹气:“多事之秋真叫人头疼,南荒和江南风波还未平息呢。”
虽然抱怨,他却也知道,往往正是因为一波未平,所以才有人趁机兴风作浪,新一波又起。
真要是大家都养精蓄锐严阵以待,反而少有人轻易动作。
于是结果往往就是不动则已,动则如霹雳连环。
楚昆人虽谨慎,但终归还没有大师兄王归元那般登峰造极的静功。
听得雷俊所言有理,楚昆便也留在山上不再外出游历,继续专心干自己的事。
反正,真要是大祸临头,不管在山上还是山外,他都还有别的净土可以避难……
雷俊同样安心于自身修行,不因外事而心生波澜。
约摸半个月后,大唐太子张徽,正式登上龙虎山。
太子出京游历,事情本身已经非常高调。
不过一行人路上总体而言,算得上轻车简从,人员有限。
当然,出于安全方面考量,其中也有够分量的高手同行。
上官宁亲自出迎自不必多言,张徽上一站蜀山派,专门有上三天的道门长老,一路护送太子一行人到龙虎山附近,跟上官宁照过面后,方才返回蜀山。
队伍当中,亦有唐廷帝室高手同行。
“雷道长,久仰大名。”一个身着华服的儒雅中年男子,同雷俊见礼。
雷俊打个道家稽首:“王爷实在太客气了。”
对方乃帝室中人,名张穆,世袭浔安王,乃是修行儒家之道的七重天境界大儒。
这些年来,唐廷帝室陆续安排年龄相近的伴读,随太子张徽一同学习和修行。
当中便有浔安王张穆的幼子张子烨。
除张子烨之外,人员组成,耐人寻味。
有青州叶族的人,还有上官一族的人。
都不用去看太子六傅如何安排,光看一个小小的太子伴读班子组成,就知道大唐东宫有多么……好了。
倒是太子张徽本人,看上去风光霁月,清朗俊雅,待人随和,文采飞扬。
上了龙虎山,自然要面见当代天师。
对于类似脸上增光的事情,唐天师向来乐衷。
不过长时间同人客套就不是她爱好与所长了。
故而露了一面后,接下来招待太子殿下的任务,就交给上官宁等长老。
唐天师继续揣摩自己的纯阳仙雷和纯阳真火去了。
元墨白闭关修行,龙虎山上如今高功长老只剩上官宁和姚远两人,事务繁多不能全压姚远一人身上。
是以虽然上官宁肩负主要的招待职责,但也做不到时时陪在东宫驾前。
上官宁不在时,就需要其他长老陪同太子张徽游览龙虎山上风光。
蔺山仍在京城。
张静真闭关。
雷俊作为敕书阁执事长老,日常本就清闲,于是这活儿不用他自己主动争取,便落在他肩上。
“此地名为灵芝台,曾损毁多年,好在随着近年来天地灵气潮涌,地脉变化,距今约二十年前,这里终于重新复苏,于这几年恢复旧观。”
充当向导的是当年同雷俊同期传度入府的上官宏。
因为家族出身和师承的缘故,也被安排来陪同东宫一行人。
眼下由他介绍情况即可,太子张徽和一群小伙伴们兴致勃勃跟在一旁。
雷俊与浔安王张穆以及东宫詹士、太子宾客等东宫属官一起含笑跟在后面。
“灵芝台复苏,天师府重兴。”浔安王张穆微笑道:“可见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有预兆。”
“除天地灵气潮涌外,还多有赖我大唐几朝陛下护佑。”雷俊也看向灵芝台。
当年他初入天师府不久,还是在道童院听讲的道童。
灵芝台变化下,生出金灵芝和紫金灵芝光影,雷俊机缘巧合下得了后者,旁彼时根骨中人之资的自己正式开始登上修行的快车道。
想一想,距今已经十几快二十年时间过去了。
张穆:“龙虎山的诸位道长于江山社稷有功,朝廷都是看在眼里的。”
“大唐天命所归,我辈修道中人,自当顺天而为。”雷俊随意地同对方闲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陛下和先帝都曾说过,龙虎山这些年不容易,历经风雨。”张穆感慨:“雷道长真人面前,本王不说假话,我大唐江山这些年,也经历一些风雨,是以本王看着龙虎山,感同身受啊。”
雷俊听出对方的潜台词,接口说道:“先帝在时,对本派颇为优渥,可惜天不假年,万幸有当今陛下继承大宝,天佑大唐,曾经风雨已成过眼云烟,在陛下治下,大唐渐有盛世气象,贫道生逢此世,实在是幸事。”
这是实话。
在公,天师府希望唐廷帝室当前尽量平稳,不要再起波澜。
在私,雷俊个人对家天下不感冒,女皇看着也是个整活儿达人,但当前来讲总比其他帝皇来的好。
太子殿下现在看着清雅,天晓得他继位后什么模样。
听雷俊明确表态支持女皇,支持当今,浔安王张穆含笑点头。
雷俊六重天的境界修为,当前做不得龙虎山的主。
但他身份非常特殊,其恩师元墨白是如今龙虎山硕果仅存的高功长老之一,种种传闻更表明他同当代天师唐晓棠关系极佳。
再加上其本人天资卓绝修为进步飞速提升,他在天师府里的份量不能以常理估测。
不用将来如何,现在他的态度就足以表明龙虎山的一些风向。
得到满意答案的张穆话锋一转,当即换了话题,同雷俊随意聊起龙虎山中的风光。
一时间宾主气氛融洽。
直到忽然有人来报讯。
两边同时来人,东宫那边是停在山外值守的宿卫,天师府这边则是雷俊同门师弟楚昆。
双方面上都不动声色,平静见礼。
看得出浔安王张穆对出身特殊的楚昆,也有几分留意。
不过,接下来他听了那宿卫禀报的消息,虽然面上笑容不减,但目光顿时一凛。
这边楚昆也悄然跟雷俊说道:“师兄,山外发现有人行踪诡秘,来历神秘,窥探东宫宿卫!”
雷俊面不改色:“眼下呢?”
楚昆:“上官师伯亲自出山去查探了,当前还没有更多消息,她临行前吩咐,先莫要惊动太子殿下,但需留心其安全。”
雷俊微微颔首。
楚昆则有些无语:“又没打算真的攻打本派山门,来这么一出,纯为恶心人么?”
雷俊:“尚不可断言,说不定是为了令我们麻痹大意呢?总之,我们先做好自己的事。”
楚昆:“师兄说的是。”
他同时有些感慨。
先前考虑是否出山一趟转转,单纯只是为了躲差事,没打算当真走远。
但如果是在龙虎山附近停留,说不定就正撞上这次的事情。
到时候有没有危险不好讲,但后续难免卷进风波里,平白惹一身麻烦。
留在山上,虽然起了风波,自己当下至少进退自如。
幸好,幸好……楚昆心中舒一口气。
雷俊则迎向同样得到消息后,向他这边走来的大唐浔安王张穆。
“有上官长老亲自处理此事,定然妥帖,但本王自不好置身事外,怎么也要同上官长老一起参详。”
张穆语气仍然和煦:“这左近最安全之地,当前是有天师坐镇的天师府了,是以东宫可能需要在山上多停留些时日……”
雷俊:“这个自然,王爷请宽心。”
张穆:“东宫兴致正高,我们先不要惊扰,还请雷道长陪东宫多走走。”
雷俊:“一定,一定。”
浔安王张穆寻个旁的借口,同太子张徽招呼后,暂时告退。
雷俊神情如常,陪同张徽继续在山间观览。
“在京城时,便常听人提起雷道长,先前到蜀山,亦常听纪川纪道长提起雷道长。”张徽彬彬有礼,声音清朗。
雷俊微笑:“贫道也常怀念昔日入蜀时,蜀山风光宜人,不知殿下可有去过蜀南竹海?那里实是难得奇景,令人流连忘返。”
张徽抚掌笑道:“自然去了,诚如雷道长所言,实乃天下奇景,我只恨自己笔拙,画纸难以描绘其中万一。”
他招招手,身旁有扈从取过画袋。
张徽从中翻捡,抽出几幅画卷,展示给雷俊看:“可惜,时间缘故,我不能在那里久留。”
雷俊看那些画卷,果然都是竹海风光,挥洒自如,笔墨写意。
以雷俊的眼力,看得出其中蕴含儒家修士的文华之气,令画面如有生命般,看着平面的画纸,却仿佛身临其境。
画上题字,同样笔墨灵动。
看上去是儒家咏诵一脉的道统路数,而非经学一脉。
儒家经学修士,养文华浩然之气,执剑而行,那主要是与外敌战斗搏杀时的模样,平时自然还是经史子集,琴棋书画之类。
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剑如其字,剑如其人,观其笔墨,便仿佛有韬韬剑气跃然于纸面之上。
而儒家咏诵一脉修士的字画,便平和许多。
“贵派乃道家符派之圣地祖庭,符可通鬼神天地,向上古溯源,与我辈读书人的学问,颇有相通处,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向雷道长请教其中学问。”张徽言道。
雷俊:“殿下太客气了,这是贫道的荣幸。”
这位大唐太子殿下遐想:“听闻南荒巫门亦有礼乐,同我中土道、儒有异曲同工之妙,真希望将来有机会参研一二。”
他身旁一个身材挺拔的儒服青年点头颔首:“主要是巫门神舞一脉。”
张徽眼前一亮:“正清,记得你二叔之前随大将军一起去了南荒?”
儒服青年应声答道:“京中来信,托陛下和殿下洪福,二叔已经返回京城。”
他显然知道太子殿下对什么感兴趣,是以先前通信时专门请教过家中长辈:“据二叔说,巫门神舞一脉祝祭舞明昌盛,但亦有独到之处,所成鬼神祭阵,沟通天地,也有借法自然之神妙。”
张徽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神情中不自禁流露出向往之色。
雷俊旁观,视线扫过张徽身旁几个年轻人。
方才这接话的青年儒生,名上官正清,乃上官一族子弟,是如今的太子伴读之一。
上官一族乃大唐武勋世家之首,家学渊源,几乎可称如今大唐第一武道世家。
张与上官一体,多代联姻下几乎不分彼此,唐廷帝室掌握的诸多武道绝学传承,都是同上官一族共享的。
不过,上官一族也并非限定族中子弟只能修习武道,亦有少部分在其他方面有天赋的人,朝不同方向发展。
上官正清,便是修习儒家道统,自幼便是太子伴读,与太子张徽年龄相若,几乎可以说是一起长大,其母正是帝室张家之女。
真要算亲缘关系,他和浔安王张穆幼子张子烨相比,同太子张徽之间,还不好说谁远谁近。
这趟随张徽一起出京的太子伴读,一共四个年轻人。
除上官正清和张子烨外,还有青州叶族子弟叶嵩。
这位,正儿八经同太子张徽是表兄弟,其父同张徽之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都是如今青州叶族族主叶炎的子女,叶嵩乃叶炎嫡孙。
不过相较于这三人,雷俊反而更关注第四人。
原因不是此人背景多么雄厚,恰恰相反,是他背景太普通了。
同学们都是什么皇族子弟、勋贵子弟、世家嫡孙。
而这最后一位小朋友,就雷俊所知,乃是寒家子弟出身,一年前还在新开的学宫就读,最近才新调到东宫为太子伴读。
听说,是太子奉陛下旨意在学宫上课时结识的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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