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顾一切从方嘉全口中挣脱,就像被天敌撕裂身体的蚯蚓,疯狂扭曲拼死逃窜,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飞速回蹿,沿着来路迅速消失在后颈位置的裂口深处。
被咬断的触手尖端仍然含在方嘉全嘴里。
这团黏糊糊的特殊物质散发出血腥与鲜美。两种味道方嘉良都很熟悉。
他开始细嚼慢咽。
虽然同样的食物已经吃过好几次,可他仍然觉得有种无法用语言表述的新奇与期待。
在死一样的寂静与微光中,方嘉全笑了。
凌子涵站在“永兴食品加工厂”的门口,久久看着悬挂在门廊侧面的那块陶瓷招牌。
地下世界缺少植物,枝繁叶茂多年生乔木更是罕见。商家招牌之类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用陶瓷制作。毕竟这里不缺粘土,掺杂一定比例添料烧制而成的陶瓷制品硬度很高,经久耐用。
乐玉琴给的肉罐头包装上写着“永兴食品厂”五个字,醒目的红蓝色商标也是“永兴”。
地址是杨彦给的。这地方他以前来过,搜索检测却一无所获。后来接到上级命令,让他带队返回,理由是“严禁以查案为名骚扰市民,扰乱流云城正常的社会秩序。”
按照杨彦的说法,这是有人投诉举报。
然而上级的态度却让他察觉到其中有那么一点儿不太对劲儿————警察局本来就是执法部门,即便在查案的过程中偶有强势,甚至违规的地方,那也是在所难免。只要案子破了,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来自上级的阻挠,更让杨彦对永兴食品厂这个地方产生了怀疑。只是碍于身份,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老老实实服从上意。
在黑暗的环境里久伫感觉不是很好。凌子涵环顾四周,视线转移至食品厂敞开的大门内侧,信步走了进去。
刚跨过门槛,对面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年轻男子抬手指着他,很不客气地问:“喂,你是干什么的?”
“我找你们老板。”凌子涵气定神闲,吐字清晰,言语顺畅……这是他早已想好的应对理由。
年轻男子显然不是那种容易被糊弄的小角色,他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凌子涵:“你找我们老板干嘛?”
“订货。”凌子涵对答如流:“我要买罐头。”
“你想买多少?”对方丝毫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顺势朝着房间侧面的墙角指了一下:“那边就有罐头,你看看想要什么,我现在就给伱开单。”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凌子涵偏头望去,只见墙角堆着十几箱罐头,外包装与乐玉琴给的罐头一模一样,都是红蓝色标签,中间是漂亮的斜体“永兴”二字。
他转过头,从衣袋里摸出香烟,递了一根给年轻男子,笑道:“一箱罐头十二听,这才十几箱,实在太少了。”
烟是好东西,地下世界不存在“会不会抽烟”这种说法。就算从未有过主动抽烟这种体验的人,只要将其点燃,烟雾强行吸入肺部,芯片控制的人造神经会操控机械部分调整呼吸节奏,不会引起呛烟,使进入体内的尼古丁产生刺激感。.br>
一支普普通通的香烟,很容易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尤其是男人。
按照旧时代的观点:以前男人之间起了纠纷,大多是以骂战或拳头解决。后来经济条件好了,很多人都买了小轿车,在路上行驶难免擦碰。遇到这种状况,司机下车查看,只要主动发根烟给对方,气氛都会变得很融洽。不会吵架,和和气气,看看彼此的车受伤程度是否严重,然后各自拿出手机报保险。
凌子涵现在发出去的这支香烟,收到了同样的效果。
年轻男子的态度比刚才好了很多,不那么凶巴巴的,眼里甚至出现了一丝笑。
“你要买多少?”他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喷吐着烟雾问。
“五百箱。”凌子涵微笑着回答。
“这么多?”年轻男子愣了一下,随即试探着问:“你自己开店?”
在他的概念里,只有开店经营的小业主才会大量购买。
凌子涵笑着摇摇头,进而解释:“帮朋友买,他带着一個狩猎队,下个星期外出,车队要跑很远的路。食物饮料必须备足,否则路上很难维持。”
说着,凌子涵加重语气:“我指的是你们这里每种口味的罐头都来上五百箱。”
年轻男子下意识倒吸凉气,“嘶”了一声。
“每种五百箱?”他对凌子涵所说的话产生了怀疑:“老兄,你该不是乱说一气故意骗我的吧?”
这年头,上门惹事捣乱的大有人在。官方的警察、巡检、食品安检,民间的各种帮派、黑道势力、疯子、狂人……他们打着各种招牌和幌子,接触次数多了,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应付。
凌子涵笑而不语,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很大的钱袋,当着年轻男子的面解开系绳,里面装满了闪闪发亮的金币。
看到钱,年轻男子再无怀疑————故意上门找事儿的那些混蛋谁也不会带着这么多钱。
换句话说,他们本来就是一帮该死的穷鬼。
他非常殷勤地带着凌子涵走进经理办公室,为双方介绍了一番,然后转身离开,小心翼翼关上房门。
看着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凌子涵微笑着问:“你就是陈旭斌?”
此人与杨彦提供的照片一模一样。外表年约四十来岁,人长得很精干,个子虽然不高,双眼却透出商人专属的精明。头发很茂密,发根深处隐隐闪烁着金属光泽。这意味着他做过开颅改造术。就像崖子镇小酒馆的经营者钟俊,在破开的颅骨顶部装有一台微型监控器。
这种很直白的问话绕过陈旭斌略感惊讶,他很快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客套地笑道:“我好像没见过你。”
凌子涵环顾四周,视线重新返回到陈旭斌身上的时候,他收起笑容,认真地问:“陈老板,你这里方便说话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对方态度弄得陈旭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右手暗暗伸进半开的抽屉里摸到手枪,不动声色地问:“你不是来买罐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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