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说客
随着“驿路走私大案”的深入调查。案情之下深藏的众多黑幕渐渐浮出水面,其中涉及多位军政大员的贪赃腐化,地方官员的同流合污,军中将领的横行不法,让人看了触目惊心,极为愤慨。
在查出魏博军使王武俊纵容手下将士暗中和走私人员相互勾结时,周侠怒发冲冠,拔出腰间佩剑,一剑斩断几案,愤然道:若不将此等不法之徒绳之于法,我周侠枉为七尺男儿。
接着,又查出忠武军、蔡州招讨府等军政官署多名重要官员将领,皆从走私中获取巨利时,周侠面对这样的情况,面色铁青,和丁晋一样,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中。
此后,又查出兵马副元帅、中路军都指挥使、淮南行营兵马使、羽林军大将军吐谷楞竟然也牵涉其中,而且数次为与走私队伍紧密勾结的王武俊发放特别通行令时,周侠无言以对,除了强烈的愤懑。他也不得不开始思考:造成这种全官皆贪、上下共同舞墨的原因,难道只是因为人的贪婪之心的缘故吗?
周侠想起了前元帅府右司马白居易指责的武帅实行的“战区紧急治安法”实是后患无穷的乱法,当时,他曾很不以为然,但是现在,面对如此不堪入目的现状,他的心中,首次浮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难道武帅的政令确实存在严重弊端?
在周侠陷入迷惘的时候,丁晋的日子也不好过,案子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实非他所愿,丁晋知道,查这样的案子,即便最后能顺利结案,将案犯绳之于法,对于自己来说,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朝廷过后即便大力嘉奖,但得罪的人太多,对于官宦中人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
何况,这种官员大规模集体犯罪的案子,按照朝廷以往的惯例,最可能的做法是和稀泥,惩处一些太显眼之人,而其中大部分人,将可能逃脱律法的制裁。此所谓“法不责众”。减小事件的恶劣影响,有利于国家的稳定。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对自己等人的奖赏也不可能太过,可是却留下了无穷后患,那些侥幸逃脱之人,肯定将怀恨在心,无时无刻不想着将自己等人挫骨扬灰。
如果可以选择,丁晋宁愿不揭开案情的真相,可是命运是不可能为你主宰的,官场上的偶然,其实就是命运的必然。过得去,你可以继续在仕途上青云得意,过不去,那就只能像无数倒霉的前辈一样,丢官罢职,沙场折戟,甚至身家性命一起抛弃。
除了内心的煎熬,丁晋所要面对的烦恼,更主要是来源于那些或软或硬极其难缠的说客。
案情的逐渐明朗化,已经让很多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一方面在竭力地想方设法掩饰自己的“马脚”和罪证;另一方面,也试图用各种办法,打动办案人员,尤其是主要的办案官员丁晋和周侠二人,妄想通过这种办法,让案子不了了之。
说客,就是这些人派来的身负“通融”使命的使者,在案子将明未明的时候,这些“大人物”像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一样,犹抱琵琶半遮面,既想送来秋波,又羞答答地躲藏在暗处,不肯轻易露出尊面。
于是,丁晋不得不抽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应付说客人员们。
直到窦刚的“最高指示”来到,他才终于松了口气,但是这口气不是放心后的松气,只是一种人在高度紧张和压力下,骤然解脱后的如释重负的喘息。
事实上,对于窦宰相的主张,丁晋是非常不满意的。案子查到了现在这种程度,可以说已经是到了双方对彼此都已心知肚明的地步,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而已,在这样的关键时刻,除了继续比拼“斗争”的技巧外,更要拥有坚忍不拔的毅力和让敌人彻底丧胆的坚定,在心理之战上,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此,才能始终掌握主动权。
丁晋相信,如果自己能够做主的话,即便是要对某些人“放纵”,这个放字,也要有特别的讲究,时机和手段非常重要,而不能选择窦刚这种在敌人面前临阵示弱的主动退缩。这种未最后决战就选择撤退的战术,在敌人眼里,不会感谢你的仁慈,他们没有经历最后阶段的丧家之犬般的惶然和恐惧,不仅不会感怀仁慈,甚至还会将怨恨加倍,因为“侥幸”给了他们勇气,“羞恼”为他们增添恁怒。
他们会深深地记着,是什么人,断送了自己的“财路”,甚至威胁到了自己的性命。
正如仁义之兵必须要在实现“威”后,才能行使仁义一样,冒然而无原则地滥施仁义,那是妇人之仁。
由此事,丁晋对窦刚愈加失望,同时。他也不得不开始考虑在这桩案子中自己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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