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立地成佛

眼见老学究摆出这副架势,谢王孙和慕容公子倒也不便多言,当即作壁上观。

那史姓富商得知自己用五百两黄金收来的一幅【千里江山图】竟是赝品,气急败坏之下,也不在理会在场众人,只管招呼随从收拾行装,兀自扬长而去。

而马车前的南宫珏虽不知这第二局以【书】为题到底是何门道,但看那老学究拿出如此巨大的一只毛笔,难免握紧手中长剑,暗道:“难道这老头竟是个用毛笔作武器的高手,打算和车厢里的江浊浪比试武功?”

谁知那老学究手持巨笔,却并无下场叫阵之意。随即便有童仆奉上砚台浓墨,又在席前拉开一张三尺长宽的洒金宣纸,竖立在马车对面。

那老学究便冷哼一声,以手中巨笔饱蘸浓墨,继而深吸一口大气,来到拉开的宣纸前屏息站定。

只见他默立半晌,突然大喝一声,右手巨笔轮转如飞,笔锋过处,浓墨便在洒金宣纸上恣意挥洒。待到最后一竖全力落下,纸上已霍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佛】字。

原来这老学究所言不虚,果真是要比试写字。只因要写一个大大的【佛】字,所以用的才会是如此巨大的一支毛笔。

南宫珏这才松了口气。可是再看对面宣纸上的这个【佛】字,却又渐渐深锁眉头,到后来居然越看越是心惊。

话说南宫世家也算书香门第,南宫珏自幼耳濡目染,虽谈不上文武双全,但单说书法一道,也算略有根基,初窥品鉴门径。

如今细看对方这个【佛】字,其笔势雄奇,姿态横生,倒也不必多言。尤其是知白守黑,恰到好处,竟全然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即便是世上那些名刹古寺之中,墙面精雕细琢而的【佛】字,也未必能胜过眼前这幅。

不仅如此,更令人震惊的是,老学究一口气写出的这个【佛】字,甚至已经突破了是好是坏的评价。遥遥望去,笔画间隐隐有宝光浮动,祥瑞笼罩;其字其形,俨然便是一尊悲天悯人的佛像。

对此,不只是南宫珏惊骇不小,就连谢王孙、慕容公子等人,虽然早已见识这老学究的手段,此刻再看他笔下的这个【佛】字,也不禁心驰神往,齐声喝彩。

而那老学究此时已收笔站定,斜眼望向对面马车,嘿嘿冷笑道:“怎样?老夫今日就和你比这一个【佛】字!你若能写得比老夫还好,便算你赢。否则休说什么江三、江四公子,即便你是天王老子,老夫也不屑瞧你一眼!”

马车里的江浊浪却沉默以对,并未作出任何回应。

过了半晌,眼见场面有些僵持,那慕容公子便出来圆场,说道:“这位荣老先生一向淡泊名利,虽是闲云野鹤,不求闻达于诸侯,但仅以书法而论,却是世之高人,称之为当世【书圣】亦不为过。

当然,江兄那一手【整整复斜斜,翩如风际鸦】的行草,亦是中原无双,却不知和这位荣老先生相比,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话音落处,立刻又有童仆上前,奉上大大小小十余支毛笔,并在老学究那个【佛】字旁边重新拉开一张白纸。显是要请江浊浪下车书写,和这老学究一分高低,以此评判胜负输赢。

然而江浊浪还是全无动静。那老学究不禁冷笑道:“若不敢比,开口认输就是。嘿嘿,败在老夫手下,也不算丢人!”

听到这话,马车前的南宫珏也忍不住低声问道:“江先生,写字的力气,你可还有?”

车厢里的江浊浪这才缓缓长叹一声,却不理会南宫珏的询问,轻声说道:“这位……这位荣老先生……”

老学究扬声说道:“正是老夫!”

江浊浪继续缓缓说道:“……荣老先生方才写这个【佛】字时,力道由小至大,可谓循序渐进……

左半部分一撇当先,为手腕之力;一竖垂落,为手肘之力……此后右半部分,横折和短竖,则已是肩臂之力,到竖折折勾一笔,原是整个【佛】字的筋骨所在……理当更上一层楼,调用腰身之力一气呵成……

然而老先生却只是将右脚后退一步,稳住身形,继续用肩臂之力完成了这一笔……直到右半部分的最后两竖,也不曾调用到腰身之力……所以……”

那老学究耐着性子听到此处,已不解地喝问道:“这关你何事?”

江浊浪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所以老先生不敢调用腰身之力,是因为腰膝酸软无力……再加上老先生言谈举止间躁动不安,五心烦热……倘若在下所料不差,当是体内金气有亏,也便是……俗称的【肾阴虚】……此后须得清心寡欲,方可健康长寿……”

这话一出,那老学究当场暴跳如雷,厉声喝道:“你……你胡说八道!”

谁知江浊浪接下来的话却令他更加惊怒。

“……而且在下观老先生的这个【佛】字,虽然其形臻于完美,其神相得益彰……但恐怕还不能称之为【书法】……因为其间的运笔用力,破纸泼墨,看似形神具备,实则……却与书法之道大不相同……

所以在下若是没有看错,老先生平日里……应当是以粉饰书画墙面为业,暨帮人在墙上写大字、画图案……再看老先生这个【佛】字……功力炉火纯青,多半是经常替佛家寺庙题字……否则一个字若无十数万次、数十万次以上的磨练,绝不可能有……这般超凡入圣的造诣……”

听到这里,那老学究早已气得哇哇大叫,扯着嗓子厉声咒骂。若非马车前的南宫珏按剑警示,只怕立刻便要冲过来动手。

然而谢王孙和慕容公子却对望一眼,脸色皆已微变,倒像是被江浊浪一语中的。

只听江浊浪又轻声说道:“……所以……这第二局既是以【书】为题,自然是要在……在书法之上一争长短……既非涂墙之技艺,亦非一字之优劣……对此,只恨在下伤病在身,勉力提笔,又恐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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