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的旅馆。
半掩着的窗帘透过了一缕晨曦的光线。
睁开双眼的老白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套被子,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从睡梦中醒来。
“你睡得可真死。”
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老白转过头去,只见陈雨桐正靠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她的膝盖上盖着一张毛毯,小腿蜷在了毛毯中,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衣服。现在已经是十月,河谷行省一带的气温已经转凉,按照惯例今年应该是暖冬,但最晚也会在十二月初下雪。
想到自己居然让她在沙发上睡了一宿,老白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声说道。“抱歉,昨晚喝的有些多了……’
没办法,不只是那个叫丽莎的小姑娘,整个公路镇旅馆的酒客们都在等待着他的故事。
为了把故事编的像那么回事儿,也为了给穿山甲真正的间谍身份打掩护,他只能硬着头皮将边缘划水等等一众玩家的故事,安在了穿山甲的头上。
于是乎,那个在G537号阵地上杀人如麻的新人杀手,又变成了330号高地上七进七出的猛士。
如果有人去了数百公里之外的雄狮王国,恐怕会从当地人的口中听到截然相反的传闻,搞不清楚那个穿山甲为什么一会儿在联盟这边,一会儿又帮着军团打联盟的人。
不过无所谓了。
这也正好符合了那家伙双料特工的身份。
在废土上只要有嘴的人都能吹牛,谁也没那个能力去考证到底哪个传言才是真的。
反正以后也会有闲的蛋疼的人,根据自己的理解,编一个逻辑自洽的版本出来。然而让老白纳闷儿的是,他为何会在这里。
众所周知,这游戏能够屏蔽一些会造成玩家不适的感觉。这样一来虽然提升了游戏性,但也会令玩家难以通过神经系统的预警来判断自身状况。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一旦喝醉了,基本上就是断片、而且是死活连不上来的那种。
往常有玩家喝醉了,老胡克或者其他玩家都是默契地帮他们把游戏角色搬到客房休息。
但这次不知是怎么的。居然把他搬到了NPC的房间里。
“没事,我对睡觉的地方不挑剔,常年在外面出差,经常会坐在车上对付一晚,这
沙发睡起来还挺舒服的……材料是异种的皮毛吗”
说着,陈雨桐按了按沙发柔软的扶手。
看着她一脸没事儿人的表情,老白忽然想起来她昨晚也喝了不少,忍不住问道。“也许是妖怪的皮……说起来,你都没感觉醉吗”陈雨桐微微愣了下。
“我我没什么感觉,仿生学义肝脏有足够的乙醇脱氢酶能够代谢掉酒精,不激活CYP2E1酶产生活性氧,基本上是没什么感觉的…”
糟糕。头又开始疼了。当初应该选体质系来着……
看着按住眉心的老白,陈雨桐不禁莞尔一笑,调侃说道。
“想把我灌醉还是挺难的。”老白连忙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我没想过。”“只是开个玩笑,别放在心上,”陈雨桐弯了弯嘴角继续说道,“对了……那个饮料确实很有趣,虽然没体会到你说的那种微醺的感觉,但对我而言有另外一种奇妙的感觉,谢谢。”
“不客气,我说过请你喝一杯。”
总躺在别人的床上怪不好意思的,老白双手一撑从床上坐起,晃了晃脑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VM,戴在了肌肉结实的胳膊上。
短暂的读条完成,淡蓝色的荧光很快显现在屏幕上。
然而让老白意外的是,这次开机任务栏的图标上,竟然出现了一枚崭新的小红点。
【新任务搭乘最近一趟航班前往前线报道。】眉毛轻轻一抬,他的眼中闪烁出兴奋的光芒。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陈雨桐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休假提前结束了,管理者召唤我前往前线”老白咧嘴一笑,继续说道,“看来那儿又需要我了。
下一次行动的目标是猎鹰城的王宫。
地精兵团组织了上百架W—2攻击机将协同他们一起行动。
配合他们一同行动的还有风暴兵团,他们将搭乘钢铁之心号直接突破到军团在2号绿洲防线的后方。
这将是一次战略上的冒险。
玩好了就是克里特岛战役,玩砸了就是花园市场行动。看来这次指挥部打算玩一波大的了。
眼中燃烧着沸腾的战意,老白掀开被子下了床,抓起挂在旁边的外套披在了身上。
从他脸上的表情猜到了什么,陈雨桐却什么也没说,更没有担心,只是弯了弯嘴角,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
“注意安全,下次回来换我请你喝。”在门口停住脚步的老白笑着打了个手势。“那我可记着了。”
404号避难所。B3层医学实验室。
坐在折叠椅上的落羽,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躺在扫描床上昏睡不醒的小羽。“它……还好吗’
站在控制台旁边的赫娅一边忙碌地记录着实验数据,一边抽空随口回了一句。“好得不得了,甚至比以前更加强壮了。”
随着最后一个检查项目结束,她敲下了屏幕上的蓝色按钮。
几根柔性的金属管线从小羽的额头和胸口以及裙摆处抽离,收缩进了吊顶的银白色实验设备中。
再然后的工作就是汇总实验数据并分析出结论了。
关于小羽的研究是联盟生物学研究所的头等大事儿,这不但关系到联盟对变种黏菌的了解,更关系到她能否顺利拿到B6层的生物学实验室。
等分析出结论之后,她还需要将阶段性的成果整理成报告发动到日理万机的管理者大人那儿。
有时候她真挺佩服那家伙的。
那家伙的大脑就像多核线程的CPU一样,能同时处理来自经济、工业、军事、科研、文化、外交等等多个不同领域的事物。
那家伙身上的秘密简直比清泉市的母巢还要让她着迷,只可惜每当聊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总是用一句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来搪塞过去。
忽然注意到一旁避难所居民脸上担心的表情,赫娅想到之前楚光对她嘱咐,便随口安慰了他一句。
“别担心,今天的研究只是例行检查,你的小羽不会有事的。”
虽然仍旧一脸不放心的表情,但听到这位“联盟首席生物学家”的安慰之后,落羽绷紧的神经还是放松了些许。
看着放松下来的落羽,赫娅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不过……它的DNA正进入不稳定的阶段,最近还是尽量少带它前往危险的地方比较好。尤其是前线,没有子实体的保护,落单的母体是相当脆弱的。
落羽认真点了点头。
但出于好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不稳定的阶段…到底是什么”他的小羽还能继续进化吗
那可真是太牛逼了。
看着似乎乐观起来的落羽,赫娅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手上掌握的研究数据不足以解释这种状况,我只能根据有限的线索做一个大致的推测。”
落羽咽了口唾沫,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在脑海中整理了片刻思路,赫娅停顿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
“母体的生长存在一个周期,这个周期或长或短,到达周期之后它们会变成另一种
形式的生命,而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母巢……就像破茧的蝴蝶那样,从蛹变成成虫。”
落羽立刻追问道。“契机是什么”赫娅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猜测应该是对未来道路的选择。”“选择……”
“没错,”赫娅点了下头,“自然的威胁对它而言已经不再是主要威胁,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它不再受一般自然条件的约束,这意味着它需要自己选择未来进化的道路。这是天性赋予它的能力,也是它的使命。
“从自然界收集的遗传信息,储存在神经组织中的记忆、经验和知识…这些都可作为进化的参考,而在此之前,它已经完成了这些要素的积累。简单来说,它得决定接下来是变成一朵可爱的蘑菇,还是变成一株致命的食人花。’
茫然地看着赫娅和一旁躺在扫描床上的小羽,落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不是很懂那些复杂的理论。他只关心一件事情一一
“那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它还记得我吗”赫娅不假思索道。
“当然记得,我说了,记忆是它向下一个生命阶段进化的参考,而且是很重要的参考要素…不过即便如此,你还是得做好心理准备。
落羽一瞬间紧张了起来。“什么心理准备”
“变成另一种生命形式,它和你在血脉上的联系可能就中断了,也许它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亲近你,甚至把你和其他人类当成捕食对象也是有可能的。哪怕记忆也是传承的一部分,哪怕它还记得关于你的事情……”
赫娅用尽可能通俗易懂地措辞做了描述。
听完之后的落羽却陷入了沉默,脑海中的思绪就像乱成一团的毛线,揉在了一起。
他想起了之前发生的种种……
包括第一次带它去郊区练级,包括第一次教它学会了如何战斗,包括带它品尝人类的食物……
如果这些回忆可能被其他东西取代,他宁可它就维持现在这样不继续进化了。其实他本来也不是特别需要那种能够并肩作战的帮手。他自己一个人也能战斗。
这时候,扫描床上的小羽已经缓缓苏醒了过
来,那几根耷拉在扫描床上的触须轻轻动着,嘴里发出了无意识“咿唔”的呢喃。或许是感应到了他的存在。
迷迷糊糊的小羽缓缓从扫描床上坐了起来。
在看到落羽的一瞬间,那张抽象的脸上瞬间绽放了欢欣和喜悦,立刻拖着沉重的身子从扫描床上滑了下来。
“咿唔”
或许是刚刚接触麻醉、还没有完全适应苏醒的身体,它从床上下来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看着那可怜兮兮的表情,落羽忍俊不禁地上前,伸手扶住了像是喝醉了似的小羽。
“小心点啊你……我又不会跑了。”“咿唔!”
触须缠住了近在咫尺的胳膊,小羽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委屈的表情变成了满足。
看着那憨态可掬的样子,落羽只感觉心中的乌云和迷茫全都一扫而空。就如同人的出生与死亡一样,生命的周期不会因为喜欢或者讨厌而改变,该来的终有一天会来。
不管未来会变成什么样,至少现在这小家伙无比依赖着他。或许……
自己也应该更相信它一点。
拥有共同记忆的他们,可以一起面对未知的未来。
“我知道了…”摸了摸小羽滑溜溜的脑袋,落羽看向了站在旁边的赫娅,目光坚定地说道,“就算它最后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生命,我也不会后悔…我会一直照顾它到最后。”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
赫娅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这个勇敢的小伙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
2号绿洲的边陲,被混凝土围成铁桶的比斯特镇。
站在碉堡旁边的威德利尔手中握着望远镜,紧张地眺望着远处那一望无际的沙丘。
站在一旁的士兵们同样神色紧张。
短短三天的时间里,这里已经通过了至少上万余军团的士兵,然而没有一支部队愿意留下来和他们站在一起。
新的防线在2号绿洲的边缘,相比起混凝土修筑的工事,格里芬将军似乎更倾向于依托繁荣纪元遗留的“河堤”布防。
然而这也就意味着,这座位于绿洲之外的要塞便失去了作用。
让威德利尔失望的不只是没有人帮他们,更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被彻底的抛弃了…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小跑了过来。“报告!来自总指挥部的命令——”听到那声音,威德利尔的眼中瞬间浮起了欣喜。
那样子就像溺水的人面前飘来了一根稻草,即便知道撤退的希望渺茫,他仍旧不顾一切地伸手抓住了那传令兵的衣领。
“快!快告诉我!格里芬大人说了什么”
那传令兵颤颤巍巍地从兜里取出了一张纸,递到了威德利尔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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