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孙儿何故发笑?”支狩真信手拿起一枚异果,好整以暇地剥去金橙橙的外皮,露出鲜红多汁的肉囊,沾了沾青玉碟上的雪盐,细细咀嚼。
“原安,你还有心思卖弄口舌?”潘安仁凑到支狩真面前,神色狰狞,压低声音,“我笑你马上就要丢人现眼,栽个大跟头!痴心妄想要入道门?有我兰陵潘氏在,你这辈子休想踏上青云梯一步!”
“琅琊王氏王凝,预录谷神宗回春堂,赐奠基心法《玄牝根》一卷。盼力学笃行,修真养性,早登妙寂之上。”冲虚子镇定心神,高声念出玉轴金卷上的第一个名字。
万众欢呼中,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昂首走出,行以道礼,从崇玄署道官手上接过玉牌、紫符、金经,意气奋发地登上青云梯。
王氏子弟擂鼓鸣乐,振臂狂舞,爆发出潮水般不息的庆贺声。王览大袖一展,一支尺许长的金色树苗跃现半空,不住摇动,迅速化作一棵参天巨树,枝干金碧辉煌,挂满一串串沉甸甸的金元宝,随着摇晃发出“叮叮咚咚”的碰撞声。
“想必这是琅琊王氏的三宝之一——摇钱树。”王子乔轻捋长须,意态闲暇地举起酒盏。
“先生说的是。”邻座的王夷甫强颜欢笑,举杯相敬。崇玄署至今不曾回过消息,小侯爷大事不妙了。
“蒙荫节不愧是大晋豪门的风华盛宴。”王子乔微微一笑,目光掠过远处的支狩真。一枚攥在手里的棋子,怎容他攀附道门,兴风作浪?
秦淮两岸,蓦然响起疯狂的尖叫声。千万点金光划过闪耀的弧线,纷纷掠过半空,洒向秦淮河。王氏子弟跃上摇钱树,抓起一串串闪闪发亮的金锭,发劲捏碎,大笑着向外掷去。
天空一霎时变成了金黄,仿佛扬起一场灿烂夺目的黄金雨。随着柔和微醺的风,一片片金沙、金粉弥漫,绵延成冉冉飘摇的金色帷幔,在夕光水色间闪闪发亮。
河面上漂浮着,纠缠着,交叠着簌簌的金粉,水波映出一缕缕金光,折射变幻,秦淮河恍如一条流烁起伏的光带。
支狩真掬起一捧水,指上立刻沾了一层闪耀的金粉,竟是成色十足的赤金。他不由一楞,上好的黄金白白扔到河里?
“这是蒙荫节的惯例。”谢咏絮向他解释道,“一来以表庆贺,二来彰显我世家底蕴,三来也有士族攀比争胜之意。”
整整一炷香之后,黄金光雨渐渐乘风飘散。光秃秃的摇钱树变得枝干萎靡,色泽灰扑扑的,似乎元气大伤。王览伸手一招,摇钱树重新缩成树苗,飞入袖中。
“兰陵潘氏潘义之,预录洞真五指天金光洞,赐奠基心法《五行轮》一卷……”
潘氏诸人喝彩雷动,潘毕口唇微张,吐出一座指甲大小的白玉台,迎风而长,广如田亩。无数火红色的珊瑚树耸立其上,株株丈许来高,光彩溢目,腾起熊熊焰光。
一群潘氏贵女身披霓裳衣,手持金击子,翩翩跃上白玉台。“当……”一株珊瑚树被击得粉碎,响起般的音符,袅袅回旋,听得人心醉神迷。贵女们挥起金击子,旋步曼舞,左敲右击。一株株珍贵的珊瑚树应声碎裂,发出宫、商、角、徵、羽的美妙音律,汇成一曲《瑶宫花月夜》,萦绕秦淮两岸,悠扬鸣响不绝。
潘安仁乜斜了支狩真一眼,神色傲然:“这些火籁珊瑚取自无尽海,皆有千年火候,辅助修行,价值连城。不过对我潘氏而言,也就砸碎它们听个响罢了。”
潘侍郎长笑一声,一只杏黄色葫芦跳出掌心,喷出大股雪白的粉末,在半空凝成无数团云雾,似巍巍壮观的云海,被夕晖染得姹紫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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