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白羽彤与柳燕在一旁细细观摩,张少英每画出一张窈楚便排在地上。此刻窈楚有些眼泪婆裟,相对于女主人她更喜欢呆在男主人身畔。女主人虽不至于苛责,但女主人在纵横派的声威太大,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男主人今日所言,不论是侍从军还是婢子,能寻得一个好主子方是归宿,今日男主人给了她这个归宿。此刻的张少英没有像平日那般去劝慰,他需全神贯注的做图。地图上会标明当地各种矿产珍奇以及州县人丁,全面详细的掌握便能挑动整个棋盘的活气,进而凝聚成势。白羽彤此刻瞧在眼里除了震惊依旧是震惊,她当然知晓这意味着甚麽。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张少英终于完成了兰州的理图绘地,他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到地图上转身看向妻子,先是深深大礼,而后起身说道:“天下世间,纵横当道。这只是一份考卷,而我是学生,玄天派便是炉鼎。阿燕,你我之间没有灵霜便不再完美,至少人前如此。”柳燕刹那间心中一酸,她当然懂,只是她不愿变成阿姐那样的女王,她只想做一个贤淑的好妻子,好妹妹。丈夫自然懂,只是纵横派人面前他夫妻二人不可太亲密,也许大幕司会压制舆论,但大幕司无法控制纵横派上下弟子的愤慨之心。
白羽彤细细凝视地上的地图,玄天派靠汇集各部落难平民敛聚玉琼山,东西南三面皆是平原,而黄河将兰州平原一分为二,羌族人控制黄河北边的一小部分,兰州知府则控制黄河南面,故而玄天派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但从地图上她惊奇的发现,今日的玄天派看似强大,但周边形势一片颓势。吐蕃人,归义军曹宗寿,甘州回鹘可汗中顺保德,凉州六谷部厮铎督,北边尚有党项人的甘肃军司卫,以及远一点的西平府,也就是李继迁占有的宋土灵州。说来说去,各方争夺的目光皆在兰州平原这一条丝绸之路上。
白羽彤瞧得认真,张少英却打断了她,指着图上说道:“这其中无论是归义军还是回鹘,乃至于六谷部,以及咱们兰州最大敌人只有党项人。如今的朝廷比较有意思,习惯了中原的锦绣山河,这西北蛮荒之地可控可不控,方造就兰州今日的局面。兰州知府又如何,区区一千不到的番部人马,外加上为数不多的亲军,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五百众尚需自给自足,还得上赋朝廷,这样的地域局面,注定玄天派任重而道远。”
白羽彤深吸一口叹道:“如今的玄天派在册三千六百人,封册一千六百人,家眷两万二千众,看似庞大,但失去了丝绸之路的庇护,这巨大的人力便是累赘。”张少英应道:“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玄天派只有自给自足这一条路,你一个女流撑不起这个门面。”白羽彤叹道:“竟无法光大,便只有死而后已。”张少英微微一笑,应道:“掌一方者闇其神,领一军者呈其志。没有凌视山河的气魄,便无法领略江山本义,强撑下去会很累。”白羽彤听罢,神色黯然,应道:“自接掌玄天派以来我又何尝不知。”一旁的柳燕瞧得二妹如此黯然虽有心安慰却也忍住了,她已看得懂人性,用得了手段,这时候她最好不要打断丈夫。
张少英说道:“这世道无非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虫。在归义军,回鹘,六谷,兰州这条线上,共同的敌人是北边党项人,西边吐蕃人,这些人无谓教化,以掠夺为本质。归义军与回鹘内讧不断,回鹘面对三面伺机已是捉襟见肘,六谷部频频受袭自保已是极限。唯有咱们兰州挂的大宋旗号,尚能自保的同时尚能屯田置地,以给自足。”白羽彤道:“这些先夫生前亦深受其扰。兰州局势反复,粮食匮乏且周边强敌肆虐。朝廷的堡寨制度尚在秦州之地,皆不愿与党项人大打出手。”想起亡夫,白羽彤不由心神俱碎,一时潸然泪下。张少英依旧说道:“丝绸之路几欲断绝,暂不可用。屯田虽可用,但局势反复,兰州甚至几度失守。侠隐山庄只是党项人的打手,那些羌族骑兵才是玄天派真正面对的敌人。”白羽彤悲切中,喃喃说道:“我不接这个烂摊子,又有谁能救得了玄天派!这潇湘书院好不易扶起来的汉人天下便毁于一旦了。”张少英道:“阿燕身兼纵横派大幕司副使,职责所在不能给玄天派任何的援助,我虽已被逐出师门却不可动用纵横派的力量徇私,玄天派唯一留下的便是这玉琼山易守难攻之地。”白羽彤缓缓点头,她已懂了许多,缓缓向张少英谢礼,自顾安排去了。瞧得二妹离去的背影柳燕只感人事变迁,世事无常。
谷事
白羽彤这一晚都没有歇息,她需要准备很多事宜,朝阳,玉隐二峰太高,不利于传讯。白羽彤当下所能依靠的便是常峰关俊这一群人,他们皆带艺投的山门,这些年兢兢业业已成为玄天派的实干支柱,先夫韩白生前也很器重这些人。密室中的地图将是玄天派今后的命脉,这些事必得常峰亲自驻守。至于关俊将成为她执行军令的掌旗官。而协作这些事必得谢陵谷,林子通来执行,如今的玄天派虽无天地两宗的分别,但建制依旧是那时的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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